香巖是百丈的弟子,百丈去世后,他到同輩的溈山那里去,溈山問他:“我聽說你在百丈先師那里聰明伶俐,但靠這種聰明伶俐得到的‘禪’,不外乎是出自理性分析的理解,而這恰恰是墮入生死之路的根本原因,雖說如此,你也算參得些禪理的人了,那么試以一句話說出:父母未生前,你自身是什么?”香巖無言以對,茫然退出。
回到宿舍后把先師講錄與其他典籍翻出一一檢尋,但怎么也找不到一句合適的答語,于是他又回去向溈山反復討教,溈山只說:“其實我也沒有教你的,如果你這樣仿效我,日后你總有一天要罵我,即使我有什么可說給你的,那也是我的而不是你的。”
香巖沮喪之極,便埋怨溈山的生硬,并決心把歷來熟讀的而今卻不能幫助自己的書籍統統燒掉,并暗下決心:“一生再也不學這難解又不可教的佛法了,且作個長行粥飯僧,免勞心神。”
他辭別溈山,到南陽忠國師舊居結庵而住。一天掃地時,掃帚偶然碰到瓦礫,飛起的瓦礫擊中竹子,發出清脆的響聲,他突然省悟,理解起來沒有絲毫滯礙,那正是與亡故的父母重逢的意愿哩!
不僅如此,他對溈山拒絕明確示教的緣由也有了深入的理解,他清醒地意識到,如果溈山對他并不真心,而是教給了他什么的話,那么他永遠也得不到這一體驗了。
禪宗不是靠師父的說明令弟子開悟的,悟決不允許有理性的分析,因此,它是無論如何反復說明論證都不能傳達給體驗者之外的任何人的經驗。如果靠分析能使人明白、理解,靠說明能夠表達、傳遞,那么這“悟”不成其為“悟”,而變成了概念的“悟”,是僵死的東西,在那里已沒有了禪的體驗了。
因此,禪師訓導所能做的唯一的工作,就是指示其注意的目標,暗示其可行的途徑,而要達到目標,則必須由本人自行去做,誰也代替不了。而所謂的“指示”或“暗示”,則隨處皆是,信手可拈,當悟的心機成熟,到處會撞見會心之物,微弱的聲響,任何話語,突然開放的花朵,無意中的跌跤等細瑣小事,都成了使心靈徹悟的契機,看上去微不足道的小事在某種意義上卻產生了超越均衡的結果,而悟的一切原因與條件都在于心靈。心靈只不過在等待成熟的時機,一旦以某種原因在心靈中形成了這種時機,鳥飛、鈴響,只要有這樣的契機就會忽然回歸本來的故鄉,發現本來的面目,即原來從開始就沒有任何遮蔽的東西,都會源源不斷地呈露在面前。所以在禪宗那里并沒有什么需要說明、教導的東西,惟從自身中產生。